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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像與書寫 文:皮力


伊斯蘭教曆517年,歐瑪爾正在看一部題名為《單一與眾多》的著作時,突然有些不適或預感。他站起來,在他再也不會閱讀的那一頁做了記號,同神取得和解。那個神也許存在,他在遇到困難的代數問題時,也求過神的幫助。那天太陽西下時,他嗑然逝世。

——《博爾赫斯文集•文論自述卷》p65


雖然在鄭路所有的作品中,我們看到的是形象與文字,空間與光影的交響,但是也可以毫不困難的想像在文字的拓寫、轉印與重組、金屬的切割、焊接以及拋光之間的巨大的工作量。鄭路或許是今天為數不多的在做藝術時雙手保持著骯髒的藝術家之一,而在我看來這無意是一種可貴的品質。 20世紀以來的藝術,從早期的前衛藝術到後來的觀念藝術,似乎經歷了一個輪回:從取消主題,回到藝術本體的媒介性再到強調藝術對於現實的關注,強調藝術的觀念性。今天,我們已經似乎進入一個泛觀念化的時代,我們關注的是藝術家在說什麼,而很少去顧及藝術家是如何說的;我們把觀念看說是物,而技藝看作是器,前者是本,後者是末。對於觀念之本的追求,一方面使藝術獲得了對於世界和現實的哲學性關注,另一方面又使得今天的藝術生產體制陷入了一種功利主義的泥潭。當我們津津樂道藝術家的觀念言說的時候,我們多少忽略了藝術家的技藝與手感存在的必要性,於是我們發現藝術家的手開始變得乾淨了,而藝術也就容易了。也許正是因此,我們才能看到在全球每天上演著那麼多的個展、群展、雙年展、三年展、博覽會和拍賣會,我們周圍到處充滿著出畫冊和不負責任地批評言說。


關於觀念與技藝、物與器、本與末之辯在不同的時代往往會有著不同的含義。當後現代的視覺狂歡已是強弩之末時,領軍新時尚的“無印良品”靈魂人物金井政明在分享無印良品的使命時說,他們的目的就是如何創造普通的產品,他舉例子說無印良品的30年就是讓一個碗更像一個碗。他讓我想起20世紀以來,哲學家們對於語言本體的探索。維特根斯坦說:“不要想,只是看”,沿著這個軌跡福柯作出了自己著名的論斷:“不要以為你在說話,其實是話在說你。” 或許鄭路的雙手應該成為當下現實的一個有力的提示:即在一個觀念與圖像氾濫的時代,我們或許應該藉以對技藝的研究探詢藝術家的言說之道。


有論者往往將鄭路作品中的圖像與文字之間的關係作為一個切入點,從而試圖描勒出藝術家的觀念軌跡。但與我而言,鄭路的作品似乎更是一種對於言說的言說。他所使用的文本、文字乃至後來的不斷出現的形象,所有並非他所原創。古人的詩詞、父輩的書寫、民國時期的佛像、戲劇的花冠所有這些都是無數他人言說的遺存。他所做的只是將不同時空文字的言說方式和形象的言說方式結合起來;小心翼翼的將文字和文字的剩餘覆蓋在這些嚴密精緻的形體之上,這小心翼翼其實蘊含著多重含義。


首先,鄭路雕塑無論在形態上還是在內容上,都是一種轉寫過程。將文本變成文字,將文字變成正負空間,然後再將其覆蓋在形體之上,乃至通過形體將文字轉換成光影的過程是一個不斷延伸的轉寫過程,其意義頗似中國藝術中特有的臨摹與仿寫。與西方藝術不同,臨摹與仿寫在中國藝術中有著特殊的含義,無論是千餘年以來的書法,還是明清以來以董其昌為魁首的四王,他們所強調的都是在對於經典的反復描摹之中,得出自己的理解。這有些類似於西方音樂中演奏的概念;即通過體會不同的表達,在世界與關於世界的言說之中尋求自身的定位。在這個過程中,藝術家隨著形體的轉化,對文本進行切割和編輯,於是文本隨著物體的形態而變形,斷裂。這種轉寫的過程是藝術家對於自身、文字和物體三者之間的重新定位。傳統中國藝術中的臨摹與仿寫所依據的是程朱理學中的“格物致知” ,即通過研究事物,而獲得智慧與知識。如果說當代藝術的觀念化的傾向所導致的是藝術的理性化的話,那麼鄭路在當下藝術現實中的特殊性或者意義也恰在於他的創作的本質不在傳統的圖像方式,而在於在當下這個圖像言說氾濫的時代,他所堅持轉寫的方式其根本在於探討著非知性化的智慧與知識,以及這種智慧與知識和自身的關係,換而言之,其方法也包含著對於源自中國傳統的言說方式在當下的可能性及其賦予藝術家安頓自身的可能性。


鄭路所選用的文本和圖像往往刻意的保持著某種對應性,文字和被剔除文字的負空間與圖像與圖像的光影之間也保持著某種對應性。當這些出現在空間之中,作為作品制作出來的物體與倒影、實體文字與鏤空以及作品和作品在空間中的倒影,這三對六個元素形成了一個極其富有趣味的視覺和意義空間。這些作品所最吸引我們的是藝術家對於圖像和文字之間關系的呈現。從藝術和社會的角度來看,在過去人類的歷史是以文字為主導的歷史,而現代主義時期以來,隨著攝影術的發展,圖像開始具有了絕對的主導。今天,當代文化不再是印刷文化,而成為一種視覺文化,對文字孜孜不倦的閱讀似乎只是少數知識分子所為。丹尼爾·貝爾說,對於文字的閱讀能讓我們調節接受的速度,讓我們有時間思考,而圖像則讓我們的接受處於被動,只能體驗,無暇思考和辨別。在鄭路的作品中,作為文本出現的文字及其重組出現的含義提供給我們一個想像的機會和空間,但這些文字所指射的形體和這些文字形體本身,又不斷逼迫我們從想像回到視覺之中。而這恰是鄭路的作品中的當代性所在,因為他的作品所呈現的體驗,正是今天糾結每個知識分子的“圖文之爭”:一方面我們處在圖像的泛濫之中,我們被圖像裹挾著前行,另一方面我們又試圖在無法抗拒的前行中獲得某種思辨以得以喘息。